川中島‧清流部落的記憶──霧社事件八十周年紀念座談紀要

今年是1930年震驚全島和日本帝國的「霧社事件」80週年紀念，本校歷史學系「臺灣與海洋亞洲研究領域發展計畫」於11月19日下午舉辦「霧社事件八十週年紀念座談會」。座談會邀請到六位賽德克族人來擔任引言人，即Tado Nawi（高信昭）、Takun Walis（邱建堂）、Dakis Pawan（郭明正）、Umin Sapu（桂進德）、Uya Pawan（洪良全），以及Kuras Tanah（古拉斯．達那哈）六位先生。前四位先生皆出身清流部落──日本時代稱為川中島，今屬南投縣仁愛鄉，是事件後起事六社餘生者被強制從各自的部落集中遷居的地方。高先生長期從事部落導覽工作，邱先生任職仁愛鄉公所，與郭先生致力於賽德克文史工作，桂先生現為仁愛鄉萬豐國小校長；洪先生來自賽德路固語群，現任原住民委員會經濟與公共建設處處長，古拉斯．達那哈先生來自賽德克都達語群，現任行政院原民會賽德克族群委員。本次座談會以部落記憶為主軸，相當罕見，可能因此參與者十分踴躍，包括自韓國專程趕來的日本教授，以及人類學系和語言學系的師生。偌大的文學院會議室坐滿聽眾。原本預計五點半結束的座談會，由於與會者踴躍提問，會議延至六點方告結束。

主持人周婉窈教授在座談會開始時提到，霧社事件不是一天的事情，1930年10月27日六社族人起事之後，日本殖民政府進行武力討伐，持續近二個月，舉辦座談會的這一天，起事族人仍然在深山密林中作戰。在主持人簡短的引言之後，邱建堂先生放映從日本取得的當時的新聞短片，作為座談會的開場。從影片中，我們看到在霧社事件中，日本殖民政府出動正規軍，並以飛機、火砲、不明氣彈攻擊起事的賽德克族人。人們可能看過相關記載，但是當隨軍記者拍攝到的影像在眼前播出，看到現代文明的戰機盤旋於霧社群山的上空，仍然令人感到巨大的震撼。

作為中華民族教育的抗日典範的「霧社事件」，雖然赫赫有名，但在賽德克族的部落中卻因「集體的沈默」而極端隱晦。戰後出生的引言人，都是賽德克族的菁英，卻同樣有一段長大之後才「發現」霧社事件的故事。清流部落的餘生者後裔，更是透過他人之口才逐漸知道父祖當年的事蹟。與先輩的事蹟既親近又陌生的相遇，使得邱建堂、郭明正先生等人開始收集事件相關的歷史資料，整理老人們口中談到的事情，並試圖提出不同的觀點。例如，過去抗日史觀的書寫，著重莫那魯道的英雄色彩，而略於起事六社整體性的觀點；此外，協助日軍討伐的「味方番」諸社，和「反抗番」彼此之間的關係，也不是能輕易帶過的。而諸社又在時代的轉輪下互相凝聚，共同參與日後賽德克族的正名運動。這些都顯示著霧社事件並不只在於發生的當時，而是跨越了其後漫長的時間，有待更細緻深入的歷史敘述與詮釋。

問答時段的提問激發熱烈的討論。隨著近二十年來臺灣社會的轉型，多元的價值觀逐漸深化，原住民文化日益受到重視，產生了不少以霧社事件作為題材的藝術創作，如公視電視劇《風中緋櫻》與即將上映的電影《賽德克‧巴萊》。引言人郭明正先生受邀擔任《賽德克‧巴萊》的族語指導。但是郭先生也提到，恐怕族人並不會很滿意這部電影，畢竟戲劇跟他們所傳承下來的歷史還是頗有距離。桂進德校長也說，《風中緋櫻》播出時，他到山下開會，同學都會問他看過沒有，可見流行的情況，但是他自己看了一兩集就沒看下去了，部落裡很多人也都不看，原因說不上來，好像那份感覺總是不對。這一原、漢觀眾之間的不同反應，值得我們反思。除了藝術與歷史真實之間長久的辯論，漢人與賽德克族人之間不同的文化理解，恐怕也有一定的影響。當我們試圖以多元文化的共同想像去貼近這個同在這塊土地上的歷史事件時，也許並不能僅僅憑藉著單向的善意便可跨越，還需要創造更多彼此對話的機會。這次的座談會的舉行，看來是個起頭。多數來賓似乎在意猶未盡中，帶著探索之心離去。（林易澄、陳昀秀整理；蔡偉娟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