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林大道---孫震

椰林大道可能是台大校園景觀最重要的特色。這條大道從新生南路的校門口開始，步行約十分鐘，直到新圖書館前面的草坪。兩排分隔島區分了中間的快車道和兩旁的人行道，分隔島上栽植高聳入雲的大王椰，突顯了台灣亞熱帶的緯度。其下是品類繁多的杜鵑花，每當暮春，各種不同顏色的花朵盛開，為台大贏得杜鵑花城的美名。從校門口進入校園，椰林大道左側是圖書舊館、文學院，如今都列為古蹟，再向前是光復後興建的工學院；右側是理學院和農學院。

當年日本人興建台灣大學前身台北帝國大學，椰林大道兩旁的校舍相距百米，開闊壯觀。大王椰高聳，行走在這條大道上會感到學海浩瀚，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必須努力追求。

然而大王椰樹高葉少，在台北盛夏的烈日之下，行人揮汗如雨，恐怕只會感到急切焦躁，很難生出溫文謙卑的心懷。五十年前，我初為台大新鮮人，第一天第一堂上大一英文，冒暑疾走在椰林大道之上，找尋「大一教室」，上課的「傅鐘」已響，汗透衣衫，焦急萬分，至今印象深刻。我常希望為台大增添一些樹蔭，使台大師生可以悠遊其間，多一分閒適，少一分急切。

民國七十三年夏，我出任母校校長，聘農學院農推系黃大洲教授為總務長。我們常一起在行政大樓二樓校長室吃三明治或水餃，為母校服務的幸福感勝過校務的煩惱。大洲兄獲美國康乃爾大學農村社會學博士。康乃爾大學的校園，美景天成，世界著名。當年胡適先生在康乃爾讀書，一日湖上泛舟落水，作白話詩一首，成為他後來推行白話文運動的濫觴。胡先生如果跌落台大醉月湖，湖水混濁，恐怕難以激發這樣的雅興。大洲兄同意我對椰林大道的咸受，立刻動工將兩旁分隔島靠人行道的一邊改植樟樹。

不久，大洲兄出任台北市政府秘書長，繼又擔任市長，但他對母校的關懷不減，常回校察看在他規劃和督導下所蓋的校舍與所種的花木。有一天，他忽然來電話告訴我，颱風季節要來了，支撐新植樟樹的支架由於樹身長高致位置偏低，恐樹被颱風吹折，建議將支撐的位置提高。又有一次他來電話說，部分樟樹遭到蟲害，問我要不要市府排車噴殺蟲劑?大洲兄的關切真讓我感動。

十年樹木，如今椰林大道兩旁已經枝葉掩映，綠蔭遍地。我希望台灣大學除了科技和經世的人才之外，也為國家孕育思想家和詩人。不知如今漫步在綠蔭清涼之間的台大人，有幾位曾經察覺，這片林蔭以前並不存在。只可惜兩旁停滿的汽車很難讓我們興起詩情畫意。

椰林大道盡頭如今矗立著台大的新地標一圖書新館。這是我就任校長之初就獲得教育部李煥部長支持興建，直到我離開校長職務數年才在陳維昭校長手中完成啟用的。台大師生早感到「總圖」太小、太老舊，需要蓋一座與台大的規模以及學術地位相當的現代化圖書館。可是館址經校園規劃委員會選定後，舉辦過多次說明會，仍有不同的意見。最後剩下的意見是新館擋住了背後青山，不利於景觀。我就請工作同仁製圖說明，面對建築物，在不同的距離時擋住青山的程度。當然，如果站在建築物門前，就完全看不到其後面的景色了。此外，縱然台大不蓋圖書館，我們仍無法阻止校園外面興建高樓。最後仍有一位資深的教授有意見。我向他請教，他說:「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妥當。不過既然大家都贊成了，我也不再反對，讓校長放心進行。」

如今，從新生南路的校門口進來，右轉上椰林大道，遠遠看到巍峨的圖書新館，背後青山隱隱，增添了無限風光和想像。椰林大道在圖書新館前的草坪前左轉，上「小椰林道」，就進入台大理、工和電機資訊的重地了。每天，太陽從新圖書總館的背後升起，在椰林大道的另一端遠方落下，彩霞滿天；接著月出於東山之上，在人聲漸寂的椰林道上，洒下一月清輝。2001/11/1本文已發表於臺大泰國校友會20週年紀念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