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障礙 身障者也有性慾
(記者/黃硯琳)
「我沒辦法啊,這是很悲哀的。我媽都盯著我,假設我要自慰的話,會被打死吧。」阿布(化名)是一名女性身障者,患有先天腦性麻痺的她,平時都坐在輪椅上。手的肌肉勉強還能滑手機,輪椅卻無法自己推動。不管去哪裡, 24小時都是由媽媽照顧。下半身坐輪椅還會有「感覺」嗎?這是許多人對身障礙者的疑問,甚至從來沒想過將身心障礙者與性做連結。事實上,身心障礙者也與一般人一樣,有性慾、有性需求,有被愛的渴望。
「我的性需求都是靠 ptt西斯版解決。」阿布今年 20歲,她說她第一次跟媽媽開口,要求買情趣用品跳蛋的時候,媽媽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氣得大罵她幼稚,並且不願意跟她說話。她的爸爸則是質疑她:「和尚、修女都可以克制自己的情慾,為什麼你不行?」
面對家人的反應,阿布感到很挫折。她也曾經想請同學代買,但是都由媽媽推著輪椅上下課,怎麼跟同學拿貨就是個大問題。就算真的買到了,為了照護方便而跟父母睡同一間房的她,也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成立手天使 服務身障者性需求●
性在社會上是難以言說的議題,對於身心障礙者來說,更是無法討論的禁忌。但是不能說,不代表不需要。在直立人看來簡單的交往、戀愛,甚至是自慰與性愛,對身障者都是困難的挑戰。
2013年,小兒麻痺患者黃智堅創立手天使,這是臺灣第一個服務重度障礙者的性義工團隊,重障者可以透過網路,申請自慰的服務。黃智堅說,手天使最長遠的目標,是把臺灣各種障礙類別的性,放在社會的檯面上討論。
他說,成立手天使以來,自己面臨不少壓力。本身是身障者的他,曾經被外人批評:「你們是身障者,上輩子造了孽,所以不該有性需求。」因為上輩子的過錯,才有今世的殘缺,從小他就活在這種不合理的控訴下。
有人會質疑,身障者是否需要這樣的性服務;也有身障者表示,要有性之前,應該先尋找情感關係。黃智堅表示,他覺得這樣的選擇很好。不過,身障者尋找穩定關係的過程,必然是艱辛且漫長的;有太多障礙者,終其一生都是孤單一人。他認為,在找到一對一的親密關係前,有個辦法能夠讓身體的需求達到解決,對人格發展是比較健全的。甚至對於少數重度癱瘓的障礙者來說,終生都躺在床上,尋找情感的另一半,似乎是太遙遠的事。而手天使的服務,或許會成為他們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性體驗。
●透過性愛體驗服務 重新理解自我●
手天使性義工十夜(化名)解釋,手天使每一次短短 90分鐘的性服務之前,是長達兩、三個月密集的溝通及了解。性義工要學習如何搬動不同障別的障礙者,而障礙者學習理解自己對性愛的喜好及需求,並重新認識自己的身體。
她以服務過的障礙者「小王子」為例,小王子是後天的脊髓損傷患者,因為一次的車禍,導致下半身癱瘓沒有知覺。意外後,他突然失去行走、交友能力,甚至失去生理反應,導致他長達 9年沒有踏出自己的房門。在服務過程中,他們有共識地透過溝通及實驗,找到小王子除了生殖器官外,可能產生性興奮的其他身體部位。十夜說,其實 90分鐘的服務裡,多數時間都在聊天及陪伴,而小王子在服務過後找回自信,開始願意走入人群。
十夜認為,這長達兩、三個月的溝通跟服務,其實是一種協助身障者在情感面社會化的過程。透過體驗一次服務,讓身障者重新理解自己的身體、情慾及可能性,教導他們如何與人相處,如何追求親密關係及面對拒絕。並且讓他們有勇氣,不斷地嘗試。
要面對自己的情慾,並且健康的處理,對身心障礙者來說並不容易。除了接觸到的外界資訊很少,導致常識不足之外,還有許多複雜的因素。其中,照顧者是最常見的問題。
黃智堅說,在殘障者的一生中,時常被照顧者視為無性別對待。為了照顧方便,無論男女身障者都是留好整理的短髮,穿寬鬆的衣褲。在別人眼裡,他們是需要被照顧的障礙者,而不是一個有性別的正常人。在成長過程中,身障者最常聽到的話是:想辦法照顧自己就好,其他的別想太多。不被鼓勵追求情感的身障者,對性常是充滿恐懼、好奇卻又感到無能為力的。
身為手天使行政義工患有肌肉萎縮症的劉于濟解釋,對很多身障者來說,時常會被家人期許不要有性慾。面對身障者的情慾時,照顧者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所以常常選擇忽視與逃避。
他以自身經驗為例,自己從小都坐在輪椅上,由女性照顧者照護。從阿嬤、媽媽到女看護,他沒有辦法開口討論性這件事;即使現在已長大成人,但要公開討論性的問題也不容易。
「我到底該如何去說這件事?我總不能跟我阿嬤說,阿嬤我要打手槍。」劉于濟說,在成長過程裡,每一次的自慰都是浩大工程。由於坐輪椅的關係,在家裡要拿取東西並不方便,甚至沒有私人空間。因此,他必須要先想辦法從阿嬤那邊把衛生紙騙到自己面前,再把垃圾桶騙到腳邊。想辦法把電腦開機,再試圖騙到書包把色情光碟拿出來。最後則是趁家裡都沒人的時候,快速解決這件事情。
●社會刻板印象 女性身障者的困境●
除了照顧者的影響外,社會對於性別的刻板印象,也影響了身障者是否有勇氣面對愛與性的議題。劉于濟說,手天使自 2013年成立以來,總共有 24名重障者申請性服務,其中卻沒有任何一個女性。
身為女性身障者, Y(化名)認為自己是比較勇敢談論性議題的人。但也因如此,她時常遭受到來自其他女性身障者的壓力。曾經有人對她說:「你這樣到處講,會讓別人覺得女性身障者很愛做愛。」她說,其他女性身障者會覺得自己已經是身障者了,怎麼可以再去談這件事?
十夜認為,這是社會對性、對女性的性,及對身障者的性的三重打壓。而成為這三者交疊中的女性身障者,要處理自己的身體及親密關係也最困難。她認為,一般女性面對性的問題都已經很難討論,何況是女性身障者?
「其實困難並不在技術層面,而是你自己覺得有沒有可能做這件事。」十夜說,身障者的狀況通常是:沒有人覺得身障者在性方面是可能的,所以他們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她認為,除了性的啟蒙及建立信心外,還要幫助她們創造自己的語言去討論這件事。一個新的語言,讓她們勇敢說自己想要的。
(責任編輯/楊雅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