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大之夜性感行銷 展現自信?還是女性商品化?

「物化女性！拒絕單一化女性的美！拒絕性別刻板印象！」

5月19日PTT臺大板上一篇貼文，再次點出臺大之夜常以女體宣傳的問題。該文訴諸爭議對象，是今(2016)年法律之夜大三舞的宣傳照。照片裡舞者們展現婀娜多姿的身體曲線，身著黑色內衣，罩著白色襯衫，若隱若現，不僅勾起觀者凝視，也掀起網路上一番論戰。

Po文者認為臺大身為全臺第一學府，學生的性別意識應比一般人更敏感，因而對這種透過女體吸睛的宣傳方式產生質疑。單純的學生活動，為了讓更多人到場參與，不少人會選擇衝擊性的手法包裝活動，臺大之夜便是其中之一。

● 性感行銷提高曝光率●

瀏覽今年各系之夜的粉絲專頁，照片中人物，無不吝於表現自己的另一面。不難發現，讚數破百的往往是穿得較少的帥哥、美女圖。「作為爆炸性的宣傳是很有用的。」國企之夜總召邱采涵說。畢竟就宣傳效益來說，比較裸露的照片就是比較容易吸引人注意；儘管能夠理解這樣的手法，但邱采涵表示，今年的國企之夜並不想以這種方式吸引觀眾。

就今年法律之夜的宣傳手法來看，與情慾連結的宣傳的確會惹來議論，「現實是，大家就是喜歡看顏值比較高的男女。」財金之夜總召劉勁甫說。以今年財金之夜的宣傳為例，有張照片內容，為一對男女露肩相枕，蓋著棉被躺在床上；男生專注地凝視女生熟睡的臉，眼神寫滿愛意。這張照片上傳之後，馬上讓讀者眼睛為之一亮；搭配民宿抽獎的文案，該篇貼文已有超過1000人按讚、400人分享。相較下，其他照片貼文的讚數，最多則不超過500個。

這樣的宣傳方式，讓粉絲專頁一夕成名；曝光率提高的結果，是為了未來能有很好的籌碼，向廠商拉贊助。因此，多數幹部們並不排斥和男女情慾做連結的宣傳方式。但各系都採取如此的行銷模式，無形中使得之夜變得離不開男女情慾，並且成為臺大文化的一部分。

不只宣傳打俊男美女牌，性感舞蹈也是各系活動重點。女舞者身著領口微開的緊身白襯衫，下身搭配窄裙，隨著音樂起伏轉出一個又一個漂亮的圓。這是去年國企之夜的表演，台上女舞者們賣力跳著性感的舞姿，展現自己的曲線，她們只有一個目的-成為之夜的明星。

不只國企之夜，每個之夜的表演者在演出當晚，享受著觀眾的關注與掌聲；曲線盡露的服飾、略帶性暗示意味的動作，無一不衝擊著現場觀眾的感官。長久下來，許多觀眾常將之夜與性感、清涼畫上連結，也引發消費女體的質疑。

曾任圖資系女舞編排者的賴韻竹說，表演會以性感為取向的原因，在於舞台效果。她解釋性感並非舞者的本意，得到觀眾的好評才是重點；因此在編排上會投觀眾所好，並透過服飾、舞蹈加重表演口味。針對外人對表演過於裸露的質疑，賴韻竹表示煽情、擺動過大的舞步，是為了呈現出和平常截然不同的一面。對女性而言，也是一種自我探索。賴韻竹解釋有些女生一開始並不敢嘗試過於火辣的舞蹈，但最後跳出性感的那一面後，令許多人獲得成就感。

擔任今年國企之夜總召的邱采涵，則認為表演多半會和性感扯上關係，是因為女生被期待要有女性該有的樣貌。國企之夜素來被稱之為臺大三大夜之一，給外界的觀感便是以穿著清涼、舞蹈火辣取勝。但邱采涵強調，女體從來不是國企之夜的主打，而是因為國企系女生眾多，又給人會打扮的印象。因此在表演前，容易被觀眾期待會很性感。

●「性感」展現自信？還是物化女性？●

吸睛的宣傳照、強調視覺衝擊的性感舞姿，似乎變成臺大之夜傳統；儘管這並非各系的初衷，但臺大之夜和情慾相互連結已成為普遍現象。去年喧騰一時的國企之夜宣傳照，畫面便是呈現出一排上半身只著內衣的女性，該張照片讚數高達1482個，更有82人次分享，成為該年各系之夜中最富話題性的照片。

該張照片讓許多人認為，國企系有物化女性之嫌，並再次將女性置入被男性凝視的結構之中。此外清涼的照片讓觀眾容易對表演內容產生性的聯想，不自覺引導觀眾對於「火辣演出」有所期待。

長期耕耘性別議題的臺大女性研究社便認為，將任何與性無關聯的活動，透過性連結來創造話題、吸引人氣，是一種廉價的宣傳方式。女研社社員邱敬觀察到，很多系在之夜宣傳時，都將美女當做賣點。當事人可能不在意，「這已經讓個人商品化，」邱敬說。

「大家就是愛看性感的女生，」王麗茹無奈地說。國企系大三的王麗茹，已連續兩年擔任國企之夜女舞負責人；擅長嘻哈舞風的王麗茹，是歷屆國企之夜少數不跳性感舞風的舞者。她和同樣就讀大三、擅長現代舞風的葛庭如去年在編排女舞時，就曾擔心不走性感風，可能會破壞國企之夜傳統。雖然總召尊重她們意願，「最後還是為了順應潮流，編入一小段比較辣的舞步。」王麗茹說。

葛庭如認為，性感之所以會成為各系之夜普遍現象，原因在於觀眾喜歡。「以前會故意不迎合潮流，但也很難百分之百不要。因為再好的表演，沒有人看也是很可惜的事。」葛庭如無奈地說。圖資系女舞負責人賴韻竹也有同樣想法，賴韻竹認為這是流行文化的問題。她說：「照著這個公式走，就會紅。」於是，女性嫵媚的眼神、體態姿饒的舞姿、緊身的服飾，還是會成為架構表演內容的元素。賴韻竹打趣地說，如果現在流行穿拖地長裙，大家可能都會穿上。

大眾的喜好造就流行文化，流行文化又反過來影響個人的價值觀。觀眾因撩人的舞者而瘋狂，無形中增加了舞者們的自信，也讓她們確信這樣的自己很美麗。「因為知道有人在看你，」王麗茹不諱言地說。因此，對某些女生而言，她們會更樂意展現自己身體。王麗茹認為就算穿著少、跳艷舞也沒什麼不好。「她們只是選擇一種最有自信的方式，呈現自己。」王麗茹補充道。

●「性感」為誰服務是重點●

這樣的說法看似和物化女性的主張牴觸，但女研社社長曾又恩認為，舞者或模特兒當然可以選擇想怎樣呈現自己的身體，重點在於這個舉動是為誰服務、為誰而脫。「我在乎的是誰在主導整個過程？」曾又恩強調，只要不是為了符合異性戀男生的期待，女生有權力展現自己、表達自己的特質跟欲望。

臺大之夜的初衷是希望讓學生能有一個舞台，展現不一樣的自己。當各式各樣的學生聚集在一起，應該會呈現多元化的風貌。但當各系加入女體行銷時，手法就變得很單一：想吸引男性觀眾，節目就是要脫、要清涼；舞蹈的動作就是要辣、要騷。宣傳方面也會誇大有性暗示的部位，像唇、胸、腿等。

消失的多樣性還不只表演，性別意識也在其中。在女研社看來，各系之夜強調男性肌肉或女性線條的照片；或是清涼、火辣的節目內容，將加深性別框架。男性被認為要充滿陽剛特質，女性被期待展現嫵媚。女研社認為，這將定義什麼是「好」的體態，並將不具這些特質的體態定義為不好、不正常的。曾又恩強調，各系如果不斷複製這樣表演或宣傳方式，將無助於促進性別平權。

記者/黃怡菁、黃楸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