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冠中

                    ●文/本校森林學系副教授袁孝維

...這次的地震讓許多人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以及人生中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九二一的大地震帶走了許多人至親的父母、兒女、親朋好友。我兩年前森林系肄業的導生、今年才自本校生化研究所碩士班畢業的黃冠中,曾居住在台北市八德路四段的東星大樓七樓中。地震發生後第三天,學生們告訴我冠中的屍體自斷垣殘壁中找著了,隨後冠中父母的屍體也陸續被挖出來。我痛失一位好學生,冠中的弟弟,因為人在東海大學就學而逃過一劫的士鋒,面對的是三具冰冷的棺木,冠中相戀相知多年的女朋友安麗,也再看不到冠中燦爛的笑容了。這一篇短文是要紀念我的這位學生,其實也是想要和士鋒和安麗說一些話,過去不曾見過士鋒,和安麗也只有在導生會上的一面之緣。九月卅日的公祭上,我心疼這兩個單薄的孩子,我如何能替你們分擔那沉重的哀傷呢?握著你們的手、緊擁著你們瘦弱的身軀,我只能流淚。

冠中在民國八十三年插班進入台大森林系資源保育組二年級就讀,那時我才剛進入台大教書一年,冠中進入的班級是我的第一屆導生班,那一班的孩子是與我一同在台大成長的。冠中一直是一個平平穩穩、忠厚有禮的學生,他真的是那種每一個父母都希望自己小孩能像那樣的年輕人。冠中清楚知道自己的方向與目標,他一直對生化有興趣,因此在大四那年他以過去宜蘭農專的同等學力,考試進入台大生化研究所。剩下一科森林系必修的林場實習,他告訴我也許有一天他會回來補完,拿一張森林系的學士文憑。

冠中的嘴角上有一顆痣,當他神采飛揚談到他的未來理想以及安麗時,那顆痣就好像笑著飛了起來。一次學生們到我住在新店五峰山上的家聚餐,冠中用摩托車載我,一路行去,我根本不用告訴他哪一個路口要轉、哪一段山路要彎。我很好奇問他怎麼對景美新店一帶這麼熟悉,他告訴我安麗還在唸景美女中時,他就已經是最忠實的守候者了,他嘴角上的痣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下飛了起來。平常和冠中聊天時,他也會偶而向我透露安麗的種種,我深深的明瞭冠中對安麗濃濃的情愛,以及那種將與她廝守終身的篤定。大四一次導生會的時候,冠中和另一位男同學互相調侃,說修課差異太大,平常在台大都很少有機會碰面,倒是因為兩個人的女朋友都在輔大唸書,這兩個傢伙在輔大常看到彼此在站衛兵,那一席話,說得冠中的痣更加笑了起來。

要士鋒和安麗不要憂傷是不可能的事,冠中是你們的兄長摯友,憂傷哀痛、甚至憤怒的情緒是走出過去的必經途徑,但是確信你們能面對未來卻是應有的信念。知道冠中在短短年輕的生命中,都曾經對我們發生過或大或小的影響,我們心存感恩,感謝天父賜給了我們一個好孩子、一個乖孫、一個受人敬重的兄長、一個多情多義的摯友、一個奮發向上的學生…我們感謝從冠中那兒領了一份永生難忘的真情,然後繼續我們的人生。雖然有時候我們實在不甚明瞭,這些生命的離去到底是要告訴我們什麼?但是我們可以確認的是「將殘的燈火祂不熄滅,壓傷的蘆葦祂不折斷」,我們仍然可以心念冠中,勇敢的面對明天,因為我們知道天父會替我們擔負重擔,我們知道自己可以走出陰霾。這次的地震讓許多人重新思考生命的意義,以及人生中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冠中畢了業以後,每一年都會準時寄一張聖誕卡給我,我從卡片堆中將它們翻出,一張卡片上他寫到:「每次在校園中看到您總是神采飛揚,也讓我覺得人生仍充滿了希望,非常感謝您這幾年來的照顧,讓我能更上一層樓,謝謝!」我看著看著淚流了下來,忙忙碌碌的生活,我們做老師的是不是也該停下腳步,認真思索我們的下一步呢?我們眼前面對的是一張張像冠中一樣年輕天真的臉,和一顆顆熱情執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