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醫學院陳定信教授獲頒2007年總統科學獎獲得生命科學組至高肯定樹立台灣肝病防治典範

本校醫學院陳定信教授獲得2007年總統科學獎,頒獎典禮已於11月2日在總統府內舉行,由陳水扁總統親自頒發榮譽獎座、獎狀及獎金。

總統科學獎為中華民國層級最高的基礎科學研究獎勵,從2001年開始,每2年頒發1次,每屆至多4名,以獎勵國內專家學者在數理科學、生命科學、社會科學及應用科學的國際學術研究上具創新性且貢獻卓著之學者。

這次獲獎人除了有樹立台灣肝病防治典範的國立臺灣大學醫學院教授陳定信,還分別有創立台灣最早半導體中心的張俊彥,以及投入物理領域將近一甲子的鄭天佐教授三人。

陳定信教授在肝炎基礎領域奮戰超過30年,他在1970年代執行國家級的B型肝炎預防注射計畫,並協助開發台灣自製的C型肝炎病毒檢驗試劑,大幅減少透過輸血得到C肝的機會,因此獲得總統科學獎生命科學組的至高肯定。

陳定信教授努力奮戰肝病 終獲肯定

民國86年6月26日下午,本校第一會議室舉行記者會,報告6月27日將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發表由本校醫學院小兒科教授張美惠領銜的論文,有關台灣從民國73年起實施全面接種B型肝炎疫苗的成果評估。第二天「B型肝炎疫苗接種,有效免於肝癌威脅」,報紙以醒目的標題,為台灣對抗B型肝炎的辛苦實錄,下了一個暫時的註腳。證實了台灣13年來實施新生兒全面接種B型肝炎疫苗的計畫,確實降低了這些兒童成長後罹患肝癌的發生率。這個消息傳出,沒有人比一生都奉獻給肝炎、肝癌研究的本校醫學院內科陳定信教授更來得欣慰的。

回想起從70年代開始推行防治計畫的重重困難,乃至焚膏繼晷於80年代研發出如今享譽全球的C型肝炎合併療法,到以基因體的方法學解決21世紀以來更多肝病的種種問題,往事歷歷在目。這位頭髮灰白、眼神認真,從年輕就在參與臺大醫院團隊與肝病奮戰不懈的醫師卻只說,「現在回頭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耶!」然後就訕訕地把眼睛笑成了一條線。

親切而專注的醫生

每個星期三下午固定是陳教授在臺大醫院內科的門診。候診的長廊上病人不多,但絕非陳定信醫術不夠好,而是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的幾小時內消化太多病人。陳教授初診的時間總要超過半小時,仔細聆聽每位病患的病徵細節。以致以後有時甚至在路上還可以認得出病人,連病人住那裡、做什麼、生什麼病、作過什麼檢查,都記得一清二楚。2005年,陳教授獲世界醫學會選為全球62位關懷醫師之一,臺大醫學圖書分館裡還藏有一本由世界醫學會印行的專書記載此事。

陳教授的指導學生、肝炎團隊成員劉俊人醫師也說,每次要到門診找老師討論緊急事情,看到老師這樣專注在病人身上,尊重病人,自己就算心急,也不敢打擾,只能在一旁等待老師看診的空檔。在醫學院院長任內,臺大醫院大廳的倫理牆上,陳教授他留下的是有關宣示醫事人員的倫理和信念的墨寶。

曾經有位跑了數家醫院檢查,三次進出急診,卻找不出病因的記者,輾轉找到陳教授,陳教授仔細聽他口述病情,詳細問診,只看診一次,就正確診斷出來,之後轉外科開刀,就徹底解決了問題。這位病患「斷病如神」的感謝匾額,一直靜靜躺在辦公室角落,見證著陳教授看病的一絲不茍。他常感嘆,好好的問診和身體檢查可以很快找出診斷,或是指出診斷的方向,可以省去不少不必要的檢查,這才是真正節省醫療資源的良方。

肝炎團隊的成員,甫獲中研院院士的陳培哲醫師也說,陳教授如此的「做給學生看」,看他怎樣對待病人,如何樂在其中,就是對學生潛移默化的身教。陳教授這樣認真仔細地診療每位病人,其實源於一份常懷的感恩之心。他常常告訴病人,「你們是我的老師耶」。在他的心中,要不是這些受難菩薩,醫界不可能走出30年前對肝病的無知。因為陳教授對病人用心,病人能詳細訴說他們的病史,也使陳教授從一無所知,慢慢累積對抗病魔的武器。對陳教授來說,每段故事都藏著戰勝疾病的秘密,要是沒有用心,許多線索就讓粗心的醫師「隨隨便便就放走了」。他說,「科學家是做實驗,但是醫生或是流行病學家,是上帝對人在做實驗,而你得去發現結果。」這正是他所強調,在臺大醫院這樣的大學醫院當醫生,心思得穿梭病房與實驗室,做好「轉譯醫學」的研究;也就是將從看病過程發現的疑惑,帶到實驗室中解決,再將實驗室的發現轉化應用到病人身上,做好「醫學科學家」。

受父母親影響 腳踏實地做事

陳教授想到什麼就會動手去做的實在個性,受父母親的影響很深。小時候住在鶯歌鄉下,家中收入只有父親在中學教書的微薄薪水,家裡因此要養雞、養豬貼補家用。父親樂觀且會善用科學知識來養家禽或家畜,母親是家庭主婦,常靠她挑水、餵飼料照顧牲口,沒有一天間斷。他看在眼裡,當然就會知道「嘴巴一天到晚講,豬也不會長大」,而且,要是沒豬可賣,眼下就是沒錢註冊,母親的手藝也很好,還做裁縫,補貼家用。於是這對他有了啟示,就是只要想做、該做,就要去做,而且還要做到最好。

陳教授的太太,現任衛生署技監許須美,當年擔任衛生署防疫處的肝炎科科長,兩人併肩作戰,由她負責政府推動計畫的執行面,與擔任規劃與評估的陳教授合作無間,共同抵禦B型肝炎。與陳定信結褵30多年的許須美,現在提到陳定信做事的實在,也滿是驕傲。許須美說,陳定信常為無法救治病人的束手無策而感到痛苦,而他的研究,總是踏實貼近病人的需要。她也說,他關懷的「不是什麼太新奇、天馬行空的研究」,就只是仔細地提出「看診每個病人時遇到的疑問」,「B型肝炎傳染途徑是什麼?」、「為什麼男性得B型肝炎比率比女性高,但女性卻比較容易存活?」、「是不是病毒藉由母親垂直感染小孩?」,「為何病情起起伏伏,是不是重覆感染?」等等。只要一想到能解決病人痛苦,他就充滿動力,腦海裡不斷跑出一連串新點子來,這些新點子,經過研究和實驗,往往變成非常有創意的論文,發表在知名的學術雜誌。

除了要把腦海中的疑問,在實驗室中找到解決辦法,陳教授還要研判適合我國使用的疫苗、訂定執行的優先順序、動員單位、訓練人員,直到計畫出爐,然後是親自參與講習班的教學和訓練,也得對社會各界演講,平息輿論懷疑聲浪,才能推行這前所未有的龐大公共衛生計畫。他追索問題,踏實地累進知識,毅然地一步一腳印,積極參與全國肝炎防治團隊,加上政府大力的推動,把B型肝炎防治計畫這樣看似「不可能的任務」實現,也造就今日肝病防治如此豐碩的成果。

陳教授的學生,也是臺大醫學院臨床醫學研究所所長的陳培哲說,陳教授不只是空有熱情,更有能力把熱情持續發展,做成有系統、有成效的東西。以無比毅力和睿智,實實在在把事情做好,這在學術界是很難找到的。

感念師恩 教學傳承

對待恩師宋瑞樓教授之禮,陳教授也很「實在」,沒有繁文縟節。他師從宋教授多年,雖感念老師的栽培和愛護,卻從沒有去宋老師家中拜訪過,太太提醒他,至少春節要去拜個年,陳定信總覺得,「老師已經很忙了,還要去麻煩他?」連太太都覺得,「他幾乎到不近人情啦。」但是陳教授總是說:「『有心』最重要。」而且「老師比較喜歡我把時間拿去做研究或唸書。」然而陳教授對宋瑞樓教授的病恙,一定親自關心照顧。感念宋教授的帶領和提攜,也更加深了他在臺大內科傳承這一份火種的使命感。

身兼數職的陳教授,其實最愛的是與學生「和在一起」,與學生開會,聽學生天馬行空的意見。臺大醫院肝炎研究中心主任也是他學生的高嘉宏教授就說,「『傳承』對老師來說很重要」。

陳教授雖然事情很多,很忙,也明白醫生這個行業,時間是控制在病人的手裡,然而他還是強調,病人的要求是應當的,有問題理所當然要找醫生,因此「病人最重要」。但這也讓他面對醫學生時,感覺不能拿出更多時間給他們來,而時有內疚感。「他們是我們的希望」,談到學生,陳教授露出一種慈祥又驕傲的神情:「學生的想法有時確實是很狂野( wild )的,肖年耶(台語)在想的不一定是不對的耶,說不定是我們這些老師已經定了型而聽不進去呢。」要是遇到學生問了顯然思考不周延的問題,他也絕不會說學生的問題笨,「正因為他對這個問題一點也不了解,能夠表達出來,我們才能敎他啊!」陳教授也笑說或許是自己老了,才愛跟年輕人在一起,愛惜之情,溢於言表。

儘管疼愛學生,2003年在擔任醫學院院長期間碰到SARS,他搖身一變,成為善於溝通但語氣堅定的醫界大家長,就像臺大醫學院景福庭園裡的百年老樹一般,屹立在令人恐懼的浪潮前,捍衛著自古傳承的醫學精神。當時臺大醫學院要求七年級實習醫學生(Intern)要留在醫院照顧病人,原因是Intern已是醫療團隊的一員,不可臨陣脫逃。然而,對家長來說,這麼優秀的孩子好不容易拼進臺大醫學系,卻要面對這麼大的危險,心裡感到不捨,於是家長對於留在醫院實習的反對電話打進了院長辦公室。結果這些打電話來的家長,在與陳院長溝通之後,十位中有六位接受了他的想法,有兩位經過長反覆的溝通,勉強被說服;但是,卻有一兩位說什麼就是不肯接受,還直言「要找立委、監委,甚至媒體」。僅管受到壓力,連接電話的助理小姐都被罵哭,陳院長依然堅持,臺大醫學院和臺大醫院是台灣醫學良心的最後一道防線,「別的學校怎麼樣作我不管,但醫生是志業,我要教育臺大醫學院的學生堅守崗位,絕不可臨陣脫逃。」

太太許須美也記得,曾經有人捐款給陳定信教授,他二話不說,就轉給學生出國深造或研究之用。除了實質的助益,當學生寫完論文,太太總會見到他連夜拿著論文在床上改,而且「永遠也改不完。」批閱用心的程度,連參考資料引用的作者、頁數都不輕易放過。看出陳教授只要是對事情在乎,就要做到完美。辦公室多年的助理黃君琪透露,陳定信對小事情也都非常在乎,看到院裡牆上時鐘不準,反應之後,如果事務單位沒能及時調整,「他會親自爬上去一個一個慢慢調」。陳教授當臺大醫學院院長時,醫學院院區裡的所有時鐘,誤差不准超過一分鐘!

與肝病結下樑子

陳教授小時候喜歡蒐集郵票,每天上下學,就會到處尋覓,這裡翻翻、那裡找找,連垃圾箱也是他挖寶的地方。小學六年級下學期要準備考初中,離升學考試只剩兩個月時,他突然病倒了。眼睛和臉都變得黃黃的,全身無力,小便像紅茶,一直想睡覺,沒法上學。結果他在家整整病了一個月,無法專心唸書。後來病就好了。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當時衛生的環境不好,又常在骯髒的垃圾箱裡翻找郵票,種種症狀推測,可能是染上了因不衛生環境而傳染的「急性A型肝炎」。陳定信小學六年級這一場難忘的大病,是他第一回合與肝病正面照會,病魔抓了他的衣角,卻讓他溜走。

但是,爸爸就沒這麼幸運了。陳教授唸大四那年,有天爸爸摸摸肚子,發現一粒硬硬的東西,並不覺得痛,當時正在臺大醫科就讀的陳定信直覺不對勁,要爸爸去醫院檢查。結果,經過臺大醫院的診斷,居然是肝癌。

醫師對著陳定信搖搖頭說,「可能只剩下幾個月了…」。陳定信在心中痛苦地吶喊,「我已經開始學醫了,卻沒有辦法救自己的爸爸!」四個月之後,爸爸突然上消化道出血,解黑便,緊急送臺大醫院不到三天,就過世了。

面對爸爸得肝癌,自己就讀臺大醫學院卻完全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病魔奪走親人,他堅定在心中發誓,「將來當上醫生,得好好制服這個可惡的病魔,不能再讓它繼續危害世人!」

然而直接激發他走向肝病的研究,是在臺大內科當住院醫師的前兩三年。每次照顧病人,他總覺得奇怪,「怎麼我們的肝病病人這麼多?」而且令他更難過的是,得到肝癌的病患,就真的如爸爸一樣,一旦送到醫院證實,就只剩下幾個月的壽命。當年爸爸過世的無力感,午夜夢迴又猛烈撞擊著他。「我能做什麼?我已經比當時學了更多醫學,可是面對病魔,除了安慰病人的家屬,我竟然還是束手無策!像這樣的話,當醫師還有什麼用?」陳教授覺得臨床服務固然非常重要,可是事實上一天能看的病人畢竟有限,如果能去研究可以用來救人的醫術和醫理,找出肝病的原因和防治辦法,將會是更有貢獻的。於是他沒有選擇在第一線當服務病人的開業醫師,以另一種方式來服務社會。他留在待遇比開業醫師少許多的臺大醫院,追隨老師宋瑞樓教授,一方面做臨床醫師;另一方面,許下對肝病研究長期抗戰的決心,並且誓言付諸實施。留在臺大當老師,陳教授認為『創造新知是追求卓越的實踐』,數十年來一直奉為圭臬,並且時時與同事們共勉,不敢懈怠。

熱情推動一切

對未知的恐懼、痛失親人的悲傷可以讓人悲憤,但是陳教授骨子裡對人、對家鄉、對土地的愛,才是他研究肝病源源不絕的動力。每位學生提起陳教授來,沒有一個不提到「熱情」這兩個字。

跟著老師做肝病研究多年的陳培哲院士一針見血的說,陳教授天天在想,他在科學崗位上,要怎麼讓這塊土地更好,怎麼讓台灣被國際看到,得到尊敬。科學不是靠表面的宣傳,而是要有能受國際肯定的實質、創新的研究發現,「想辦法解決世界上別人解決不了的事情」,國際自會尊敬台灣。這就是陳教授帶領臺大研究團隊打拼的基本信念。他們研究認真,成果豐碩,臺大醫院他帶領團隊發表的學術論文,不只數量高達五百多篇,論文的品質也相當好。除了1980年代出現世界第一個由國家執行的B型肝炎預防注射計畫,享譽國際,至今23年,這個成果卓著的計畫,成功讓台灣兒童B型肝炎帶原率降到低於1%,估計已減少了7、80萬的帶原者,並拯救了20萬原本將會死於肝硬化或肝癌的台灣人!

在另一個肝病殺手,慢性C型肝炎的研究方面,早在10多年前,陳教授和他的好搭檔賴明陽教授,改變傳統單用干擾素的治療方式,率先將抗病毒藥物瑞疤繁潤(ribavirin)與干擾素α合併使用,發現可治癒約半數的慢性C型肝炎病人。而醫界最近依此原理用長效干擾素加上瑞疤繁潤,對較難治療的第一基因型C型肝炎,證實療效可達65%左右,對第二及第三基因型的C型肝炎療效,竟可高達90%以上,這個臺大首創的合併療法已成為全球公認最有效的治療法,為國際廣泛使用。

對於如今的基因體時代,陳教授眼中依舊閃爍著孩童般的興味,比喻「過去的研究像是用鋤頭在挖地,比較辛苦,現在多了電動鑽頭,如果不行還可以爆破一下,多了好多方法!」他帶領的臺大團隊努力不輟,以分子生物學及基因體醫學的方法繼續研究肝病。研究團隊裡,張美惠教授長期深入的研究兒童的B型肝炎,很多兒童肝病之謎由她解開,成就輝煌,舉世注目;陳培哲院士成功開發出非轉殖基因的B型肝炎老鼠,同時也成為世界上D型肝炎的權威研究者;高嘉宏教授也闡明了感染不同基因型B型肝炎病毒的臨床意義,成果斐然,「讓人一想到要瞭解B型肝炎病毒的基因型,就自然會看到來自臺大的研究論文。」其他的團隊成員,包括許金川、楊培銘、黃冠棠、李宣書、倪衍玄、許宏遠、黃麗華、吳慧琳、陳惠玲、葉秀慧….等,個個也都有很了不起的成就,很不簡單。

陳培哲教授說,「以老師的年紀、地位,哪裡還須要再研究這些事情,但是『永不消失的熱情』恐怕是讓他enjoy在所有事情上面的最終原因」。由於感激這塊土地曾給過他的滋養,就會想在自己的崗位上,奮發努力,讓台灣在世界上得到應有的尊崇。國內對陳教授的肯定很早,早在民國71年,他就以不到40歲的年齡通過臺大內科的教授升等,在民國81年則繼宋瑞樓教授之後榮膺中央研究院院士,也因為陳教授對肝病研究的優異成績,於2005年獲得美國國家科學院海外院士的榮譽,實在難得。第三世界科學院也在2001年授予院士的榮銜,更在2006年頒給他該院最高榮譽的Trieste科學獎。今年,陳教授更上層樓,榮獲我國最高的「總統科學獎」!

陳教授不在乎自己還可以做多久,他總是笑笑地說,「每天只要有事情讓我做,我就很快樂」。擺滿他辦公桌的水牛雕像,是他最喜歡的動物,因為小時候看牛,它總是「任勞任怨,做到垮下來為止。」

這也正如同他的精神。